红帖绿帽淫妻
唢呐声隔着雨幕飘过来时,林晚正蹲在地上,一片一片捡那些被风吹散的红帖。
红纸上烫金的 “囍” 字被雨水泡得发皱,像一张哭花了的脸。
今天是她的婚礼。
准确来说,是本该是她的婚礼。
酒店顶层的天台风很大,裹挟着秋雨的凉意,往人骨头缝里钻。林晚扶着冰凉的栏杆往下看,楼下的红毯被雨水泡成了暗红色,宾客们早已经散了,只剩下几个酒店员工在收拾狼藉的桌椅,红色的气球瘪了一地,像被踩碎的心脏。
手机在口袋里震个不停,她掏出来看,屏幕上是密密麻麻的未接来电和消息。
【林老师,你在哪?婚礼取消了,你倒是说句话啊!】—— 这是伴娘兼同事的小夏。
展开剩余94%【晚晚,爸知道你委屈,你快回来,有什么事我们扛着!】—— 这是爸爸。
【林晚,你别闹了,大家都看着呢,你这样让我很没面子。】—— 这是新郎周明轩。
林晚看着最后一条消息,突然笑出了声。
笑声被风吹散,轻飘飘的,连她自己都听不清。
她又想起昨天下午,在学校的办公室里,她当着周明轩的面,把那张印着两人婚纱照的请柬撕得粉碎。
“婚礼取消。” 她说。
周明轩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,他压低声音,咬牙切齿:“林晚,你疯了?请柬都发出去了,酒店订了,亲戚朋友都通知了,你现在说取消?”
旁边备课的几个老师都抬起头,眼神里带着探究和八卦。林晚觉得那些目光像针,扎得她皮肤疼。
她没说话,只是把碎纸片扔进垃圾桶,动作平静得不像话。
只有她自己知道,那平静的表面下,是怎样的惊涛骇浪。
她是这所高中的语文老师,教了五年书,带过两届毕业班,学生们都喜欢她,说她讲的古诗词里,有春风秋月,有山河浩荡。同事们也说她好,温柔,耐心,不争不抢。
周明轩是隔壁学校的体育老师,人高马大,笑起来一口白牙,看起来阳光开朗。他们是经人介绍认识的,谈了一年恋爱,顺理成章地谈婚论嫁。
所有人都觉得,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。郎才女貌,安稳般配。
林晚也曾这么觉得。
直到半个月前,她在周明轩的车里,发现了一个不属于她的发夹。
那是一个粉色的蝴蝶发夹,缀着水钻,亮晶晶的,一看就是年轻女孩喜欢的款式。林晚从不戴这种风格的饰品。
她拿着发夹问周明轩时,他愣了一下,随即轻描淡写地说:“哦,可能是哪个学生不小心掉的吧。”
林晚没说话。
她知道,这不是学生掉的。
周明轩带的是高三体育生,训练的时候,哪个学生会戴这么精致的发夹?
但她没戳破。她想,也许是自己想多了。
直到一周前,她加班到深夜,路过学校附近的咖啡馆,看见周明轩的车停在门口。车窗半降着,她清清楚楚地看到,副驾驶上坐着一个年轻的女孩,女孩的手,正搭在周明轩的肩膀上。
那个女孩,林晚认识。是周明轩带的体育生,叫夏淼。
十七岁,扎着高马尾,笑起来眼睛弯弯的,像藏着星星。前几天,她还来问过林晚一道古诗词鉴赏题,一口一个 “林老师好”,乖巧得很。
林晚站在路灯下,看着那辆车,看了很久。久到咖啡馆的灯都熄了,久到周明轩和夏淼牵着手从里面走出来,久到他们拥抱,亲吻。
她像个木偶一样,转身,走回学校。
办公室的灯亮了一夜。她坐在办公桌前,翻开课本,上面的 “执子之手,与子偕老” 几个字,突然变得刺眼。
她想过质问,想过哭闹,想过干脆利落的分手。
可她不敢。
她是老师,周明轩也是老师。这种事一旦闹开,流言蜚语会像潮水一样涌来,淹没她,淹没周明轩,淹没那个才十七岁的女孩。
她不想毁了那个女孩。高三,正是人生中最关键的时刻。
她也不想毁了自己。她爱惜自己的羽毛,爱惜那份在讲台上的从容和体面。
所以她选择了隐忍。
她假装什么都不知道,依旧和周明轩一起试婚纱,一起挑喜糖,一起和双方父母商量婚礼的细节。
只是,她越来越沉默。
周明轩似乎察觉到了什么,对她比以前更殷勤,每天都来接她下班,给她买她爱吃的草莓蛋糕。
可林晚看着他的笑脸,只觉得恶心。
她开始失眠,整夜整夜地睡不着。闭上眼睛,就是咖啡馆门口的那一幕,就是那个粉色的蝴蝶发夹。
她觉得自己像一个困在玻璃罩里的人,看得见外面的阳光,却呼吸不到新鲜的空气。
直到婚礼前一天,周明轩拿着一张银行卡,递给她。
“晚晚,这是我攒的钱,密码是你的生日。婚礼之后,我们就去度蜜月,你想去哪里,我们就去哪里。”
林晚看着那张银行卡,突然觉得,一切都很荒谬。
她想起夏淼那天问她的那道题,是《氓》。
“桑之未落,其叶沃若。于嗟鸠兮,无食桑葚!于嗟女兮,无与士耽!士之耽兮,犹可说也。女之耽兮,不可说也。”
她当时是怎么讲的?她说,这是一首弃妇诗,告诫天下女子,不要沉溺于爱情。
原来,道理都懂,轮到自己,却还是一样的糊涂。
她突然就累了。
累得不想再伪装,不想再隐忍,不想再演一场郎情妾意的戏。
所以,她当着周明轩的面,撕了请柬,说了那句 “婚礼取消”。
周明轩大概是没想到她会这么决绝,他慌了。他拉着她的手,低声下气地求她:“晚晚,我错了,我和夏淼只是一时糊涂,我爱的是你,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?”
林晚甩开他的手,看着他,一字一句地说:“周明轩,我嫌你脏。”
周明轩的脸白了。
然后,他就恼羞成怒了。他说:“林晚,你别给脸不要脸!你以为你是谁?一个老姑娘,除了我,谁还会要你?”
老姑娘。
林晚今年二十七岁。在小城的婚恋市场里,确实已经算是 “大龄剩女”。
这句话,像一把刀,精准地捅进了她的心脏。
她没再说话,转身走出了办公室。
那天晚上,她回了家,爸妈坐在客厅里,一脸焦急。
“晚晚,明轩说你要取消婚礼,到底是怎么回事啊?” 妈妈拉着她的手,眼圈泛红,“是不是吵架了?夫妻哪有不吵架的,床头吵架床尾和,别闹了。”
爸爸也叹了口气:“晚晚,婚姻不是儿戏,这么大的事,你不能冲动。”
林晚张了张嘴,想说周明轩出轨,想说那个女孩是他的学生。
可话到嘴边,又咽了回去。
她怎么说?
说自己的未婚夫,和一个十七岁的女学生搞在一起?
爸妈都是传统的人,他们丢不起这个人。
“没什么,” 林晚低着头,声音沙哑,“就是觉得,我和他不合适。”
“不合适?” 妈妈提高了音量,“不合适你们谈了一年?不合适你们订了婚?不合适你早干嘛去了?”
林晚沉默。
是啊,早干嘛去了?
大概是,太渴望一份安稳的感情了吧。
从小,她就是个乖孩子,听父母的话,好好学习,考上好大学,回家乡当老师。一步一步,按部就班。
她以为,婚姻也是这样。找一个看起来不错的人,结婚,生子,过完这一生。
可她忘了,人心是最复杂的东西。
那天晚上,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,一夜没睡。
窗外的雨,下了一夜。
第二天,就是婚礼的日子。
她没有穿婚纱,依旧穿着那件素色的连衣裙。她没去酒店,而是来了学校。
她走到自己的办公室,打开门,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,落在办公桌上。桌上还放着她昨天没来得及批改的试卷,最上面的一张,是夏淼的。
试卷上的字迹娟秀,答题思路清晰。最后一道附加题,是默写《春江花月夜》。夏淼写得一字不差。
林晚看着那张试卷,突然想起,夏淼问她那道《氓》的题时,眼神里带着一丝迷茫。
她当时还以为,是女孩对古诗词的理解不够深刻。
现在想来,那迷茫里,或许藏着别的东西。
她拿起手机,想给夏淼发一条消息,想问她,知不知道周明轩是有未婚妻的人。
可她犹豫了。
她又想起,周明轩说的那句 “一时糊涂”。
真的是一时糊涂吗?
她打开电脑,点开了一个加密的文件夹。
这个文件夹,是她昨天晚上,鬼使神差地打开的。
文件夹里,是一些聊天记录的截图,旅游同行交流群还有一些照片。
聊天记录的双方,是周明轩和一个陌生的号码。
【钱准备好了吗?】—— 周明轩。【快了,再给我几天时间。】—— 陌生号码。【别跟我耍花样,不然,我就把你和那个女学生的事,捅到教育局去。】—— 周明轩。【你放心,我不会赖账的。】—— 陌生号码。
照片上,是周明轩和夏淼在咖啡馆门口拥抱的场景。角度刁钻,拍得清清楚楚。
林晚的手,开始颤抖。
这些东西,是谁发给她的?
她想起来了,昨天下午,她撕了请柬之后,手机收到了一个匿名邮件。邮件里只有一个链接,点开,就是这个文件夹。
她当时以为,是哪个暗恋周明轩的人,故意挑拨离间。
现在看来,不是。
她又往下翻,翻到了最后一张截图。
是那个陌生号码发给周明轩的消息。
【周明轩,你以为你威胁我有用吗?你别忘了,你挪用学校体育经费的事,我也有证据。】
挪用体育经费?
林晚的瞳孔骤缩。
周明轩是学校体育组的组长,负责管理体育经费。
她想起,前几天,体育组的老师还在私下抱怨,说最近的训练器材采购,总是拖拖拉拉,经费好像不太够。
当时,周明轩说,是教育局拨款延迟了。
原来,不是拨款延迟。
是他挪用了。
林晚的脑子,像一团乱麻。
出轨,挪用公款,威胁他人。
这还是那个阳光开朗的体育老师吗?
她突然觉得,自己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周明轩。
她又想起,周明轩昨天说的那句 “除了我,谁还会要你”。
原来,他不是在气头上说的。
他是笃定,她不敢把事情闹大。
他笃定,她会为了面子,忍气吞声。
他甚至可能,早就准备好了后手。如果她不妥协,他就会把脏水泼到她身上,说她无理取闹,说她精神有问题。
林晚笑了。
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。
她走到窗边,看着楼下的操场。
几个学生正在跑步,迎着阳光,朝气蓬勃。
她想起自己站在讲台上的样子,想起学生们喊她 “林老师” 的声音,想起那些诗词里的山河岁月。
她那么热爱这份职业。
她那么热爱那些单纯的孩子。
她怎么能,让周明轩这样的人,玷污她的热爱?
她又想起那个匿名邮件。
发邮件的人,是谁?
为什么要帮她?
林晚的目光,落在了办公桌上的那张试卷上。
夏淼的试卷。
她突然想起,夏淼的语文成绩很好,尤其是作文,写得情真意切。
她又想起,夏淼问她《氓》的那道题时,眼神里的迷茫。
难道……
林晚的心跳,开始加速。
她拿起手机,拨通了一个号码。
是夏淼的班主任。
“喂,王老师,我是林晚。” 她的声音,异常平静,“我想问一下,夏淼最近的状态怎么样?”
王老师愣了一下,随即叹了口气:“唉,夏淼这孩子,最近状态不太好。上课走神,训练也没精神。我找她谈过话,她什么都不肯说。对了,林老师,你找她有事吗?”
“没什么,” 林晚说,“就是想问问。”
挂了电话,林晚靠在椅背上,闭上了眼睛。
她好像,猜到了什么。
那个匿名邮件,会不会是夏淼发的?
那个粉色的蝴蝶发夹,是夏淼的。周明轩和夏淼的照片,是夏淼拍的。周明轩挪用公款的证据,也是夏淼找到的。
那她为什么要这么做?
是后悔了?是想摆脱周明轩?
林晚想起,周明轩在聊天记录里,威胁那个陌生号码,说要把他和女学生的事捅到教育局去。
那个陌生号码,是谁?
是夏淼的家人?还是……
林晚不敢再想下去。
她拿起手机,给小夏发了一条消息:【帮我查一下,周明轩最近有没有和什么人有经济往来。】
小夏很快回复:【林老师,你等等,我问问我老公,他是银行的。】
十分钟后,小夏的消息来了。
【林老师,查到了。周明轩最近半年,有一笔五十万的转账,转给了一个叫赵磊的人。这个赵磊,好像是个赌徒,欠了很多高利贷。】
赵磊。
林晚默念着这个名字。
她想起来了,周明轩有个发小,就叫赵磊。以前听周明轩说过,赵磊不务正业,整天赌博。
原来是这样。
周明轩挪用了学校的体育经费,给赵磊还了赌债。
而赵磊,拿着周明轩出轨的证据,反过来威胁他。
多么可笑。
多么可悲。
林晚突然觉得,心里的那块石头,落了地。
她打开邮箱,给那个匿名的发件人,回了一封邮件。
【谢谢你。】
发完邮件,她站起身,走出了办公室。
她没有回家,也没有去酒店。
她去了天台。
雨已经停了,阳光穿透云层,洒下来。
风很大,吹起她的头发。
她看着楼下的操场,看着那些奔跑的学生,看着远处的青山,看着蓝天白云。
她突然觉得,很轻松。
她掏出手机,最后看了一眼。
小夏发来了消息:【林老师,我查到了,周明轩挪用的体育经费,有五十万!我已经把证据交给校长了!】
爸爸也发来了消息:【晚晚,爸爸错了,你回来吧,爸爸支持你。】
还有一条,是陌生号码发来的。
【林老师,对不起。我是夏淼。周明轩威胁我,说如果我不跟他在一起,他就不让我参加高考。我没办法,只能假装答应他。我知道你是个好老师,我不想你被他骗。那些证据,是我偷偷收集的。对不起。】
林晚看着这条消息,眼泪,终于掉了下来。
不是委屈,不是难过。
是释然。
她回了一条消息:【没事,好好考,你的未来,还很长。】
然后,她关掉了手机。
她扶着栏杆,看着远方。
远处的天空,很蓝。
楼下,突然传来了警笛声。
越来越近。
林晚笑了。
她知道,周明轩,跑不掉了。
她转过身,背对着栏杆,慢慢往后退。
一步,两步。
她的身后,是湛蓝的天空,是洁白的云朵。
她的脸上,带着微笑。
有人说,林老师是因为被退婚,想不开,才跳楼的。
有人说,林老师是有抑郁症,早就不想活了。
有人说,周明轩不是个东西,毁了林老师的一生。
只有小夏知道,林晚跳楼的前一分钟,给她发了最后一条消息。
【小夏,我从来没有想过要自杀。】
【我只是,想体验一下,飞翔的感觉。】
【还有,帮我告诉学生们,《春江花月夜》的最后一句,是‘不知乘月几人归,落月摇情满江树’。】
【告诉他们,要好好活着,要热爱这个世界。】
警笛声越来越近。
林晚的身体,向后倒去。
风,从耳边呼啸而过。
她张开双臂,像一只飞鸟。
她看到了,看到了操场边的樱花树,看到了办公室里的灯光,看到了学生们一张张笑脸。
她听到了,听到了学生们在喊 “林老师好”,听到了风吹过树叶的声音,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。
原来,飞翔的感觉,这么好。
原来,活着,这么好。
楼下,传来一阵惊呼。
林晚闭上眼睛。
她以为,自己会摔下去。
会摔得粉身碎骨。
可预想中的疼痛,没有传来。
她落在了一张安全网上。
是消防队员,及时撑开了安全网。
她睁开眼睛,看到了一张张焦急的脸。
小夏扑过来,抱着她,哭得撕心裂肺:“林晚!你吓死我了!你怎么这么傻!”
爸爸也跑过来,老泪纵横:“晚晚,没事就好,没事就好。”
阳光洒在她的脸上,暖洋洋的。
她笑了。
原来,这个世界,没有那么糟。
原来,还有人,在偷偷爱着她。
三天后,周明轩被警方带走了。
挪用公款,师德败坏,证据确凿。
夏淼也回到了学校,她的父母给学校送了锦旗,感谢学校没有追究她的责任。夏淼说,她会好好复习,考上理想的大学。
林晚在医院里住了一个星期。
出院那天,阳光明媚。
她回到了学校。
学生们看到她,都围了上来,叽叽喳喳地问:“林老师,你没事吧?”“林老师,我们好想你!”
林晚看着孩子们的笑脸,眼眶泛红。
她走上讲台,拿起粉笔,在黑板上写下一行字:
“生活虐我千百遍,我待生活如初恋。”
然后,她转过身,看着学生们,笑着说:“同学们,今天我们不讲古诗词。我们来讲讲,怎么好好活着。”
窗外的阳光,正好。
风,拂过树叶,沙沙作响。
像一首温柔的歌绿帽淫妻。
发布于:广东省